六個人的下午
2008年8月30日星期六下午2:15分:
灣仔太源街一座唐樓,五樓的一間套房內,冷氣機發出隆隆聲,對抗戶外32度的高溫。200尺的套房內,一名青年叫Andy。他對着電腦螢光幕,十隻手指在鍵盤上飛馳。同一時間,用MSN跟六位朋友線上聊天,霹靂啪咯在鍵盤上打。其中一位朋友突然問Andy:「如果無咗電腦,你會點 ?」
Andy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Andy眉頭之間一皺,覺得自己如果無咗電腦,一定會好像「吊白粉癮」般煎熬。他突然醒起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跟電腦屏幕前六位朋友見面。心血來潮,用MSN分別問六位朋友:不如出嚟見個面?
六個人的回答是:「忙」、「諗諗先~」、「揾日」、「(╯╭╮╰)」、「*o*」、「busy」。突然之間,Andy想不起這班日傾夜講的朋友,他們的樣貌和神態。想了很久,也記不起他們的面容特徵。
200平方尺的房間,突然很冷,長期緊閉的窗簾,十分幽暗的房間。
十分幽暗的房間,
17歲少女Bonnie很喜歡在黑暗的環境下看電視。她跟父母同住在坪石邨,星期六下午,父母仍需上班工作,留下Bonnie一人留在家中看收費電視。她最愛看《Discovery Planet》和《National Geographic Channel》,這一集節目,探討全球海洋水位不斷上升,終會有一日淹沒文明城市,世界末日降臨。
Bonnie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電影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Bonnie自幼認識大自然世界,都是從電視螢光幕中的紀錄片獲取。她心血來潮,突然記起自已已經很久沒有去過沙灘,曬過太陽。她想用雙腳去親身感受灼熱的沙粒和細聽有節奏感的浪聲,不是電視呈現的二手經驗。Bonnie見今天陽光普照,加上自己又百無聊賴,最適合到沙灘走一趟。
她執拾了簡單的行裝後,便出門口乘小巴到西貢。戶外的陽光很猛烈,十分剌眼。
戶外的陽光很猛烈,十分剌眼。
雙耳戴着headphone的Cyrus急忙推開玻璃門,走進尖沙咀文化中心內。由陽光猛烈的戶外走進幽暗室內,Cyrus眼前一黑,三秒適應環境後,視力才恢復過來。
大堂中央架起一個舞台,正在舉行免費的文娛表演。Headphone內的強勁音樂突然停頓,原來昨夜忘記charge電,ipod終於罷工。此時電量耗盡,毫無辦法,無帶notebook又無帶USB插頭,Cyrus想到:如果全港停電一日,自己如何熬過無電的生活?
Cyrus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一把女高音傳進耳裏,一名演藝學生演唱意大利歌劇,聲音很清脆圓潤。面前的文娛表演令Cyrus停下來,回頭駐足欣賞。他已把家中的全數CD唱片,轉換成電腦檔案,下載落ipod方便日播夜播。數碼化音樂雖然無瑕疵,但總是欠缺一點人情味道。
他很久未嚐過真人發聲的現場感受,想捕捉這刻magic moment,他馬上拿出具有相機功能的手提電話,他按下相機的快門。
他按下相機的快門。
阿Don奉母親之命,到外婆家中幫手清理婆婆大量無用雜物舊衣。阿Don習慣隨身帶備數碼相機,把有趣的事物拍下來,由午餐吃什麼菜式、同事朋友、衣服鞋襪到路牌街燈都不會放過。面前外婆擺放的古董舊傢具,他當然不會放過。
每當他拍下一張照片,他習慣馬上按「Replay鍵」檢視剛才拍攝照片的效果。他把大量的數碼相片儲存在家中電腦硬碟內,其實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拍過什麼和儲存了什麼相片?
阿Don的一位朋友來電訴苦,大嘆他的電腦剛剛被偷,令所有重要的數據資料完全遺失。阿Don都擔心如果有一天他遺失電腦,也會十分痛苦,明白現代人是極度依賴電腦。
阿Don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阿Don在外婆的存物櫃內,發現了一部封塵的膠卷相機,他很久未嚐過「用菲林機影相」和「等半小時沖曬」的滋味。那份等待期盼的興奮,早已被數碼相機所取締。
他決定向外婆借用菲林相機一趟,重溫「按36次快門後再等半小時沖曬」的懷舊感覺,阿Don向外婆裝一個鬼瞼,他興奮得擺出V字的勝利手勢。
他興奮得擺出V字的勝利手勢。
Edmond雙手握着Wii的控制桿,升上了另一個Level後,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他最愛回家後,在房內通宵達旦打遊戲機。他最擅長打「網球」、「保齡球」、「高爾夫球」、「兵乓球」、「拳擊」等球類電子遊戲。
長期打機的Edmond因為沒有太多朋友,所以跟他對打的只是電腦而非有血肉的同類。他想起上一次跟真人打羽毛球,已是四年前跟中學同學打對,有講有笑。他忽發奇想,電腦究竟能否代替朋友,一邊打波一邊傾計一邊互窒對方?如果明天是世界未日,他會選跟電腦或揀同朋友,渡過最後一夜呢?
Edmond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Edmond覺得自己日操夜操,球藝應該比四年前進步千里,是時候試驗一吓自己的真正球藝實力去到什麼level。他放下控制桿,拿起電話,約中學同學明晚到自己屋苑的會所打羽毛球;電話旁的同學想了一想,便一口答應。
電話旁的同學想了一想,便一口答應。
Frankie知道自己出名係大頭蝦,電話收綫後立刻用手指在手機上撥了兩下,選好日子,便將下星期舊同學聚會的時間、地點存載到日程表內。看到未來兩星期的節目編排得密麻麻,慶幸今日唔駛OT,可以早些返屋企,今晚一於盡情煲碟。為了提醒自己一陣記得買即食麵同啤酒,Frankie又打開手機的備忘錄功能,加在他的超市購物單裏。「卡!卡!卡!」在小巴內突然傳來BB的笑聲,Frankie抬起頭托一托副眼鏡,只見眼前的其他乘客不是在傾電話,便是跟自己一樣低下頭在把玩手機。「卡!卡!」這次Frankie馬上轉頭望向車尾,原來坐了一對母子,母親正和懷裏的BB一起玩「點虫虫」。Frankie仍記得自己細時,最愛在媽媽懷裏聽故事,但已記不起上一次回家吃飯是在上個月,還是更久。
Frankie想起法國導演Luc Besson拍攝的一齣黑白電影《Dernier combat, Le》,講核戰毀滅現代科技文明之後,殘存的人類如何在這片廢土由零開始。
Frankie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受日程表所支配,既然從來不留一些時間給家人,便不會自動提議返屋企食飯,不如就趁今日,買埋阿媽最鍾意食的煲仔飯,返屋企同阿媽撐檯腳。於是,Frankie嗌了聲「街口有落!」當車門一開,便從小巴躍下到街上,隨住人群走入港鐵入口。
2008年8月30日星期六下午2:15分,
六個城市平凡人幹著大同小異的瑣事。
Andy -「重新思考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Bonnie -「重新思考應該怎樣感受大自然?」
Cyrus -「重新思考怎樣界定感人的音樂?」
Don -「重新思考應該怎樣對待每一張照片?」
Edmond -「重新思考運動有什麼功能和意義?」
Frankie-「重新思考為何親情會變得更疏離?」
註:本文形式取自穆時英短篇小說《夜總會裡的五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