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啤酒 - 下集
醫生除下口罩,輕輕搖頭,說已經盡了人事。
11:03分,醫生確認了他的死亡時間,
Derek的靈魂飄離身軀。
他的父母跌倒在地上,呼天搶地,
不可能相信兒子就這般突然,跟他們不辭而別!
Renne嚇至腦中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如像凝結!
雙腳乏力,Sue立即扶着差點跌倒的她;
一直流淚的Renne,眼淚就在這一刻停了,
呆坐於急症室內,她完全無法接受Derek已經離去的事實,
她不相信一小時前仍然活生生的男朋友,
一小時後就永遠離開她,不會再醒過來!
Sue一直在她身旁不停地安慰,但她隻字片語也聽不進耳裏,
Derek的離去,頓然令她失去重心方向,
孤立無助的感覺於心中湧現出來。
Renne的良知宣判自己「誤殺罪名」成立,
是自己用說話去殺人;仲係殺死自己最心愛的人!
Renne想激勵Derek上進一點,但用不得其法,
愛他最終變成害他,更正:應該是殺了他!
更加估不到自己和男朋友永別前的最後一句說話,
不是「我永遠愛你」之類的浪漫情話,
而竟然是「你答我點解呀?點解呀!?你出句聲呀!」
想起訣別前望Derek的最後一眼,啤酒由他的臉龐沿沿滴下。
還有那條道歉短訊,還留在自己電話的草稿夾中仍未發出,
痛恨自己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
後悔自己未有做到很多應該做的事情。
Derek的遺體由急症室推到殮房去,
自責內疚下的Renne,已欲哭無淚,Sue扶着Renne乘的士回家休息。
Renne的父母今夜去了老朋友於樟木頭的別墅打牌並過夜留宿。
Sue曾提議留下來陪伴沮喪的Renne,
但Renne堅持想自己一個人冷靜下來,
Sue叮囑Renne一番後,自行乘的士回家。
電梯到達36樓,Renne精神恍惚地入屋,屋內孤寂無聲,
一個人獨坐在廳中央,所有跟Derek初相識時的開心記憶,
在腦內一幕一幕地再次浮現出來,
一直無法流出來的淚水,突然好像缺堤般再湧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鐘突然響起,劃破一屋低迴的飲泣聲。
Renne心想已經是深夜12時半,究竟誰人在這時候按門鐘?
難道是父母徹夜從大陸趕回港?
猶豫不決之際,第二次門鐘聲又響起!
她被鐘聲催促之下,遲遲疑疑地走向大門前,
向大門防盜鏡探望一眼,門外空無一人,
Renne心中突然閃過的意念:門鐘是Derek的靈魂按的。
她後退一步,心中有很多想對Derek道歉的說話,
此時隔着大門盡情地傾吐而出!
「你原諒我!」「我都知我好過份呀!」「我唔知會搞成咁!」
第三次門鐘聲又再響起,Renne想再親眼望Derek最後一面,跟他的靈魂告別,
思念心切之下,Renne不顧一切,向防盜鏡再望一眼。
門外站着一名三十歲的大廈男管理員,原來門鐘是他按的。
這座大型私人屋苑,管理員需要定時到各樓層巡邏及簽到。
Renne三爬兩撥抹掉臉上的眼淚後去應門,
她把木門打開兩吋,隔着防盜鏈問管理員有什麼事情?
管理員說他巡邏時,發覺她單位的大門外插着一條鎖匙,
因為Renne回家開門時,心情恍惚,插入鎖匙扭開大門後,
竟然大意地忘記把鎖匙再拔出,任由它吊在門外。
管理員按第一次門鐘,無人應門,
再按第二次門鐘後,屋內仍無人應門,管理員便俯身把耳朵貼向木門,
探聽一下屋內有否電視聲或人聲,推斷屋內有沒有人在家。
碰巧Renne在那一刻用防盜鏡往外望,
難怪她從防盜鏡看不到正在俯身,俯身頭耳貼大門的管理員!
當管理員按第三次門鐘後,
Renne才知道並非Derek回魂!
管理員勸諭Renne留匙插在門外,會讓不法之徒有機可乘,
Renne無心情聽管理員在呢喃着說什麼,
匆匆打發管理員後,她便把門關上。
管理員完成36樓的巡邏後,經防煙門往35樓去;繼續他的巡邏工作。
Renne剛才對大門道歉後,替心裡的內疚感作了丁點的舒緩;
無奈始終無法得到Derek死前的親口原諒,
這將會成為Renne的終身抱憾和傷口。
門內的Renne發覺手中的鎖匙又不翼而飛,
推想剛才自己跟管理員交收鎖匙之際,又無心地把鎖匙掉在門外,
Renne再打開大門伸頭察看之際,一把熟識的男子聲音傳入她耳朵中:
「傻女!…我都無嬲過妳,妳唔好放喺心!…無我喺妳身邊,妳要自己照顧自己!…保重啦!…拜拜!」
說話中每一個字直達Renne腦部中樞神經,
聽罷整個人無力跌坐在門外放聲大哭!
整個人瞬間溶化在一灘淚水之中。
但流出的是高興淚水,因她覺得已得到Derek的寬恕而救贖了自己的罪過。
內心的痛苦隨着淚水流出身體外而蒸發消散。
原來管理員臨離開36樓前,他的手提電話響起,
在平常的情況下,他工作時間內不會接聽私人電話;
但現在他不在上司的視線範圍內,他躲在36樓走廊某轉角處接聽私人電話。
是他做玩具採購員的女朋友來電,她今夜首次跟上司到歐洲公幹。
深夜在機場乘夜機到歐洲出席玩具展銷會,
但飛機出現毛病引起延誤,凌晨12:35分仍未能登機,
她在候機室致電當管理員的男朋友道別;
女朋友:「我就快要上機啦!我聽日唔能夠同你慶祝你嘅生日,sorry呀!我差唔多要走啦!」
男朋友:「傻女!我都無嬲過妳,妳唔好放喺心!…無我喺妳身邊,妳要自己照顧自己!保重啦!拜拜!」
男管理員掛線後,經防煙門往35樓走去,
所以聽不到Renne在36樓走廊發出的哭聲。
人生無常,生命如此脆弱;
悲觀地說:情侶之間的任何的一句平常對話,
都有可能成為兩人永別前的最後遺言。
樂觀地說:一位路過陌生人的普通一句家常閒話,
也有可能成為magic word,替別人的苦難解咒!
完
co written by Rachel &卡臣
後記
《鞋盒》、《手袋》、《半杯啤酒》是《死亡三部曲》,
由小孩不懂絕症、年輕情侶面對癌症、到男友突如其來無聲的永別,
三個故事都和絕症死亡有關;
原於本人有一位年輕的表妹於去年離開:
《永遠年輕的茵茵》有感而發,因此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