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下午 10:15
當課室的門關上,我才敢舒一口氣。畢竟是第一次當導師,為做好這兩小時的工作坊,之前捱了幾個通宵來準備,到開課時自己還是戰戰兢兢,幸好一切尚算順利。參加者的互動,比預期中踴躍,大家提出不同的意見,討論到超時也不知,要勞煩在等收工的大樓職員來提醒。得了這晚的經驗,令我有更大的信心,去應付餘下的三個課堂。
下車後,在返家途中的甜品店,買了糖水帶回家,一碗用來作宵夜醫肚,另一碗就用來孝敬媽媽。離開燈火通明的商場,踏進被夜幕籠罩的公園,這處每晚入黑,便會由一些童黨霸佔,歸家的人為怕被麻煩找上,路經此地時,都必然加快腳步。這夜,聽不見平時的喧嘩叫囂,疏落的昏黃街燈影照不到別人,我終於可以放慢步伐,放鬆心情,重溫一下這個小時候父母在夏天晚上,帶我來遊玩、乘涼,滿載歡樂記憶的公園。
看到在入口附近的一排韆鞦遭人惡意破壞,實在感到可惜,畢竟這曾經是我在園內最喜愛的玩意。那時,一坐到韆鞦上,就會立刻嚷著要爸爸把我越推越高,直至穿梭於半空,令自己成為一隻飛翔中的小鳥。還有,當媽媽帶我到公園中央的小食亭買軟雪糕,相熟的老板必定慷慨地特別多送一圈給我。每次接過那高人一等的軟雪糕,總會讓媽媽先吃一口的畫面,彷彿就在這刻再現眼前。可惜時移世易,昔日的樂園已變得殘舊不堪,小食亭更早就停業丟空,而自己也由當年的活潑小孩,長大成為一位大學生了。
看著沿途的景物回憶童年,不經不覺便來到公園的出口。這時,電話的鈴聲嚮起,本來想留待歸家後才回覆,但是看到來電者,知道非聽不可,便在園內找張長椅坐下來才接聽。跟對方傾傾講講,說了好一會才掛線。就在站起來正要離去之際,突然有幾個身影從暗處竄出來把我圍住,他們一律頭戴鴨舌帽,在街燈之下,各人都通通變得面目糢糊,不過,任誰也看得出對方來者不善。自己即使心知不妙,還得要強裝鎮定,見他們只是不動聲色地站著,我就鼓起勇氣,扮作若無其事說:「不好意思,請借過。」並從兩人之間走過。
行了幾步,背後先傳來一陣譏笑聲,然後他們呼喝出一堆夾雜粗言穢語的侮辱說話,我就沉住氣忍耐著,垂低頭詐聽不見,繼續向前行,因為只要行快幾步,就可以安全回家。突然間,聽到他們從後追趕來的腳步聲,我便馬上拼命地向著公園的出口奔跑。「轟!」一聲,後腦被人一搥擊中,於是我立即伸手找出電話求救,可惜還沒來得及,拳打腳踢已經朝著我而來。在無力反抗之下,只能曲起雙臂保護自己,並大叫「停手呀!救命呀!」很快我已經不支倒地,可是他們沒有停手,依然猛打過來,還要在我頭頂踢了最後一腳,才作鳥獸散。
公園再次回復之前的平靜,傳到耳內的就只有自己急速的心跳聲。經過一輪蹂躪後,沾滿了血的身軀遍體麟傷,我只能乏力地躺臥在倒到一地的糖水中。為要避開街燈的照射直刺入眼,便將頭稍為側過來,望見的,正是那只差幾步的公園出口,然後,漸漸沉重的雙眼緩緩地閉起,朦朧間,看見爸媽挽著自己的小手,我就在他們之間蹦蹦跳跳地離開公園。
下車後,在返家途中的甜品店,買了糖水帶回家,一碗用來作宵夜醫肚,另一碗就用來孝敬媽媽。離開燈火通明的商場,踏進被夜幕籠罩的公園,這處每晚入黑,便會由一些童黨霸佔,歸家的人為怕被麻煩找上,路經此地時,都必然加快腳步。這夜,聽不見平時的喧嘩叫囂,疏落的昏黃街燈影照不到別人,我終於可以放慢步伐,放鬆心情,重溫一下這個小時候父母在夏天晚上,帶我來遊玩、乘涼,滿載歡樂記憶的公園。
看到在入口附近的一排韆鞦遭人惡意破壞,實在感到可惜,畢竟這曾經是我在園內最喜愛的玩意。那時,一坐到韆鞦上,就會立刻嚷著要爸爸把我越推越高,直至穿梭於半空,令自己成為一隻飛翔中的小鳥。還有,當媽媽帶我到公園中央的小食亭買軟雪糕,相熟的老板必定慷慨地特別多送一圈給我。每次接過那高人一等的軟雪糕,總會讓媽媽先吃一口的畫面,彷彿就在這刻再現眼前。可惜時移世易,昔日的樂園已變得殘舊不堪,小食亭更早就停業丟空,而自己也由當年的活潑小孩,長大成為一位大學生了。
看著沿途的景物回憶童年,不經不覺便來到公園的出口。這時,電話的鈴聲嚮起,本來想留待歸家後才回覆,但是看到來電者,知道非聽不可,便在園內找張長椅坐下來才接聽。跟對方傾傾講講,說了好一會才掛線。就在站起來正要離去之際,突然有幾個身影從暗處竄出來把我圍住,他們一律頭戴鴨舌帽,在街燈之下,各人都通通變得面目糢糊,不過,任誰也看得出對方來者不善。自己即使心知不妙,還得要強裝鎮定,見他們只是不動聲色地站著,我就鼓起勇氣,扮作若無其事說:「不好意思,請借過。」並從兩人之間走過。
行了幾步,背後先傳來一陣譏笑聲,然後他們呼喝出一堆夾雜粗言穢語的侮辱說話,我就沉住氣忍耐著,垂低頭詐聽不見,繼續向前行,因為只要行快幾步,就可以安全回家。突然間,聽到他們從後追趕來的腳步聲,我便馬上拼命地向著公園的出口奔跑。「轟!」一聲,後腦被人一搥擊中,於是我立即伸手找出電話求救,可惜還沒來得及,拳打腳踢已經朝著我而來。在無力反抗之下,只能曲起雙臂保護自己,並大叫「停手呀!救命呀!」很快我已經不支倒地,可是他們沒有停手,依然猛打過來,還要在我頭頂踢了最後一腳,才作鳥獸散。
公園再次回復之前的平靜,傳到耳內的就只有自己急速的心跳聲。經過一輪蹂躪後,沾滿了血的身軀遍體麟傷,我只能乏力地躺臥在倒到一地的糖水中。為要避開街燈的照射直刺入眼,便將頭稍為側過來,望見的,正是那只差幾步的公園出口,然後,漸漸沉重的雙眼緩緩地閉起,朦朧間,看見爸媽挽著自己的小手,我就在他們之間蹦蹦跳跳地離開公園。
星期六 上午 7:28
從機場趕到來,弄得滿頭大汗的黃先生甫踏出的士,就朝著醫院大門匆匆走去。入口的兩扇自動門正在慢慢地打開,他本來想趁機側身從門縫間闖進去,但是看到裏面的人正要出來才止步,黃先生的心即使再急,都只能先停下來讓別人通過。步出的,左邊是一對年輕夫婦滿臉笑容,緊抱著懷裏的新生嬰兒,右邊則是一位由親友攙扶,哭至淚流滿面的老婦,他們同時間地,分別在黃先生兩旁走過,上天似在提醒他,生與死其實隨時隨地擦身而過。作為一位虔誠的教徒,他立刻合上眼向天默禱,希望自己可以帶著健康的兒子離開這醫院。
呆坐在手術室外,憂心忡忡的黃太一見丈夫來到,就愁著臉告訴黃先生:「醫生說手術很複雜,將會需要好幾小時。」黃先生便堅定地對太太說:「放心啦,手術一定會成功,Joshua會沒事的。」這句話,別說用來安慰太太,其實黃先生也自覺欠缺說服力,畢竟兩人都知,兒子的性命完全操控於醫生手上,現在可以做的就只有是等…等一個好消息。
星期六 上午 9:25
已等得不耐煩的黃太看見一位醫護人員從手術室出來,她就馬上截停,詢問兒子的情況,「醫生仍在努力中。」答覆跟之前被問的幾位一樣。黃太跟丈夫苦笑一下,便繼續在走廊徘徊踱步。黃先生看在眼內,知道一步又一步來來回回,其實舒緩不到心中的焦慮,因為他記得自己當年在產房外,著急地等候兒子誕生時,也曾經這樣做過。於是他向太太提議:「不如你坐下來,跟我一起再祈禱吧!」當年為了遷就丈夫才入教的黃太,覺得一遍又一遍說來說去,其實舒緩不到心中的焦慮,但她想到,既然自己已擔心到六神無主,或許多說一趟,上天就會聽見,能令兒子得到庇祐,所以她猶疑了一會,才坐到黃先生旁邊,然後互相緊握著手,低下頭一起禱告。
星期六 下午 1:05
黃先生和黃太勉強吃過從醫院飯堂買來的三文治,手術室的門又再打開,這次出來的終於是主診醫生。黃先生和黃太便急不及待,立刻走上前緊張地問:「葛醫生,我們的兒子情況怎樣?」葛醫生就對他們說:「手術一切順利,不過Joshua仍未渡過危險期,需要先住在隔離病房觀察。」黃先生和黃太得悉後,總算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稍後,他們被帶到病房,透過玻璃看見在房間另一面的兒子帶著氧氣罩,全身插滿喉管,虛弱地躺臥於病床上,黃先生和黃太縱使心痛,也都明白到兒子在康復路上總算是踏出了第一步。為了等候兒子醒來,他們一直留守在病房內,到了晚上,黃太才叫黃先生回家休息,自己則留下來陪伴Joshua。
星期日 上午 6:15
因為整晚掛念著兒子,黃先生徹夜難眠,起床梳洗後,在街上買了早餐和報紙,便乘的士到醫院去。
黃先生氣衝衝地走進病房,二話不說便弄醒在梳化椅上睡著的太太,黃太還未回過神來,黃先生就已經將報紙遞到她眼前,並指著左下角的一段大聲地說:「你看一下這寫甚麼?」睡眼惺忪的黃太只好接過報紙,睜大眼讀下去:
立法局議員黃約瑟兒子
接受心臟移植手術續命
現年十八歲的黃祖華,因為先天性心臟病,由出世至今已經接受過多次心臟大手術。去年被確診為末期心臟功能衰竭後,便一直在輪候合適的心臟。近月,病情更急轉直下,需長期臥床及打強心針保命。昨日清晨時分,黃府接獲瑪麗醫院通知後,黃隨即由母親陪同入院進行心臟移植,而在機場準備上機出埠公幹的父親黃約瑟,亦立刻趕到醫院會合。經過約七小時的手術後,黃祖華現正留醫深切治療部,目前情況穩定。
黃太看後心想,丈夫投身政界多年,見報的大小事件多不勝數,竟然會為這段如實報導的新聞而動氣,實在感到莫名其妙。黃先生看得出太太不明所以,便指著上面的頭條新聞說:「你還未看這裏!」於是黃太又再拿起報張細讀:
男同志公園內遇襲失救
遺愛人間器官捐贈助人
前晚約十一時,一名青年在回家途中被圍毆,倒臥於住處不遠的公園出口附近,被發現時已經昏迷,送院搶救後終告不治。
遇害男子王均哲,廿二歲,在香港大學修讀法律,是一位男同性戀者,亦是一名活躍義工,多年來一直參與「同志熱線」擔當電話輔導工作。由於最近求助電話增多,案發當晚,事主首度以講師身份,向一批新召集的義工,分享如何在電話中協助情緒受困擾的同性戀者走出陰霾,可惜於課後在歸途遇上不測。
案件現場為香港仔黃竹坑邨巴士站附近一個公園,晚上經常有區內童黨聚集該處,滋擾附近居民事件屢有發生。消息稱,事發時有街坊聽到一些「死基佬,正屎忽鬼」之類的吼叫,並不以為然,直至之後傳來連串的呼救聲,才有人致電報警。
救護人員接報到場後,將事主送往瑪麗醫院。醫院發言人表示,事主身上雖多處受傷,本不致命,惟腦部嚴重出血,經醫生盡力搶救後,延至凌晨時分因腦幹死亡逝世。
死者母親早年經歷喪偶之痛後,便與子相依為命,獨力撫養兒子,並培育成材入讀大學,更開明接受兒子的性向。昨日王母驚聞噩耗,悲痛之餘,仍遵照其子生前意願,同意將有用器官捐贈,其中包括心臟、肝臟、腎臟、眼角膜及皮膚等,能令多名病患者受惠。
當晚在意外發生後,醫院內除事主親屬外,一班同學、朋友接到消息也立即趕來,可惜只能見到死者最後一面。他們都哀傷地稱讚Chris(事主洋名)真誠善良,勤力孝順,並且樂於助人,為對方的離世深感惋惜。
自死訊傳出,不少悼念留言紛紛出現於網絡上,當中包括遠在外地的同志,也有與死者互不相識的異性戀者致以哀悼,其中亦夾雜了一些如「抵死!」、「基佬落地獄!」等語帶不善的字句,於發表後隨即被網主刪除。
「同志熱線」的負責人獲知事件經過後,更憤慨地指出,他們一直致力向大眾宣揚攣直共融的訊息,就是要提倡社會和諧共處,所以為要防止類似暴力事件發生,促請警方早日拘捕殺人兇手,並依法嚴懲。
而警方在現場調查時透露,由於兇徒手法殘忍,不排除事主與人積怨而遭尋仇的可能性,事件現已交由重案組處理,暫時未有拘捕任何人。
本報更獲得數張由參與義工培訓的學員所提供的照片,從中可見死者在遇害當晚身穿一件自製的前白後黑T恤,上面印上自己設計的標語,在正面以白底黑字寫著:
本是同根生
應你我平等
而背面則以黑底白字倒轉寫著:
同志被抹黑
相煎何太急
用以表達黑白顛倒、是非不分,籍此揶揄議員黃約瑟。日前黃議員出席城市論壇,討論就性傾向歧視立法時,以病態、違反自然和宗教教義,與及破壞社會和諧等為理據,發表反對同性戀者享有同等權利的言論。當日死者亦有到場,並在觀眾席上與黃約瑟舌劍唇槍,兩人針鋒相對,黃在屢遭反駁後,疑一時詞窮,情急之下對事主講出帶恐嚇成份的說話,立即被在場的反對者喝倒采。
據悉,事主被送到醫院時,血流披面傷勢嚴重,衫上的字句全都被毒打後留下的斑斑血迹所遮蓋,令人慘不忍睹。
黃太坐在病房的梳化椅上讀到最後,眼淚悄悄地淌下,趁著丈夫不為意時先輕輕抹去,才抬起頭來。黃先生神色凝重地望住太太說:「假如有警察或記者問起,你要緊記案發當晚,我整夜在家休息,記得嗎?」自婚後以來一直事事聽從丈夫的黃太,也就唯唯諾諾地點頭應好。
突然,傳來幾下敲門聲,黃先生就馬上慌張起來,當看到推門進來的並非警察,只是葛醫生才舒口氣。他立刻將太太手中的報紙搶過來,激動地指著上面的相片質問葛醫生:「你是不是將這個人的心移植給Joshua?」葛醫生在上班前已經看過報導,明白到有恐同偏見的黃先生為此不安,便禮貌地仔細回答:「黃生,黃太,早晨!你們在手術前都清楚知道,在香港,基於尊重病人及器官捐贈者的私隱 ,雙方家屬資料都是保密,所以對不起,院方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黃先生得到如此答案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便咄咄逼人繼續追問:「你們不肯說,那麼萬一Joshua換了這個人的心而染上愛滋病,誰來負責?」其實黃先生所說的每一條問題,都是在葛醫生意料之內,不過,眼前黃先生近乎狂躁的表現,則是萬料不及。葛醫生為了息事寧人,就嘗試再次用溫和語氣答道:「同樣在手術前已解釋過,所有捐贈者都會經過小心審核,確保器官功能良好,並無癌症及任何嚴重傳染病:例如肝炎、愛滋病等,所以你們可以放心。」
身為立法會議員,平時耍慣官腔的黃先生,聽見葛醫生對答時氣定神閒,唸著有備而來的答案照本宣科,便直覺對方有樣學樣,不滿之餘,更加是氣上心頭,他忍不住衝口而出說:「香港政府應該立法限制同性戀者,他們要先回復正常,方可捐贈器官,免得散播愛滋!」葛醫生聽後搖搖頭,在心裏先嘆一聲才說:「黃先生,請恕我直言,首先,愛滋病並不只限於同性戀者,而且同性戀亦非不正常,你這建議已經是帶著雙重岐視。很明顯你的宗教和政治立場,跟醫學界的立場背道而弛,我就認為在這一刻,你們應該以父母立場去想一想:排隊等候換心的病人有很多,自己兒子的生命得以延續,都是全靠一位捐贈者,而對方的父母從此不能再對他給予關懷愛護,相比起來,你們不是幸福得多嗎?」
向來能言善辯的黃先生,聽了就立即張開口想反駁,但卻實在找不到一句話可說,啞口無言就只好慼慼然地閉嘴。看到黃先生終於停下來不再歇斯底理,葛醫生就繼續說:「原本我來見你們,是想讓你們知道Joshua的進展良好,對器官並無排斥或出現任何拼發症。至於何時甦醒,就要看他自己。」說罷向兩人點個頭便轉身離開病房,剩下彼此默然相對的黃先生和黃太。
其實葛醫生剛才所說的話,正是黃太之前落淚的原因。她多年來一直為徘徊於鬼門關的兒子,擔憂至寢食難安,現在兒子重獲新生,昨晚總算能安心地睡一覺。不過,當她讀過這段頭條新聞,看見照片內青年的璨爛笑容,便不期然想到相中人的母親,正在承受自己幸免的喪子之痛,就傷心得流下淚來。這時,望著黃先生一臉茫然,靜靜地坐下來,她很希望葛醫生的一番話,能令一向固執的丈夫茅塞頓開。
星期一 上午 10:15
我努力地嘗試睜開那沉重的雙眼,朦朧間,看見爸媽挽著自己的小手,我就在他們之間蹦蹦跳跳地踏進醫院。當我換上病服,在病房內安頓好,才知道爸媽將要離開,便坐在病床上不停地哭,嚷著請求他們不要丟低我,可惜,最後只得失望。
到了晚上,我在那陌生的病房內一直不能成眠,望著周圍每個角落又驚又怕,最後惟有說服自己這處其實是一個樂園:病床,是一張飛天神氈帶我到處飛,簾幕,則是一道激流瀑布,窗前的花卉,就是滿佈奇珍異獸的森林,而在床邊跟我接駁住的儀器,更是陪伴我一起歷險的機械人。就是這樣想著想著,令我漸漸放心,之後還可以呼呼入睡,讓自己在夢中闖進一個驚險萬分的奇妙旅程。
當日的情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除了因為是生平第一次住進醫院,而且還要是在自己四歲的生日會後所發生。慶幸那時年紀雖小,卻已懂得將病房幻想成為樂園來剋服內心的不安,因為往後多不勝數的住院日子,都是靠這方法來捱過。
這刻,我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慢慢地,終於能夠漸漸把眼睛張開,先眨眨眼聚焦一下,然後環顧四周。原來自己又再次身處於似曾相識的樂園,那麼應該是手術成功,而尚在人世吧!既然上天得到眷顧,賜給我借來的生命,很希望這次就是自己最後一次置身樂園。
還記得那夜,在熟睡中被母親弄醒,並告訴我是時候輪到自己去換心,頓時雀躍萬分,但是想到這好消息亦同時代表著有人剛去世。霎時間,我想不通自己的願望終於能夠達成,究竟應該是喜還是悲。為了減輕這種矛盾的感覺,只好不停地在心內為對方祈禱,請他別怪我自私之餘,更期待有朝一日在天國相遇時,可以親口說聲多謝。如此反覆唸著,直至手術室的麻醉葯將帶我去了另一個旅程。
其實手術前這幾個月,病情不斷惡化,就連睡覺也會氣促。病困在床的日子,每天望著牆上的鐘,秒針不停地打轉,倒數著我剩餘下來的每一秒。我的鬥志亦隨之而逐漸消失,開始接受了自己命不久已的事實。再加上父親最近的言論,令我憤怒不已,情緒更是被困擾到抑鬱沮喪,低落的心情猶如墬進深淵谷底。
有一晚,病魔又再次佔了上風,把我折磨得透不過氣,只能無助地躺在床上,不停地輾轉反側,所有煩惱哀愁也就在腦內翻滾,思緒被混淆至凌亂不堪,狀態瀕臨於崩潰與失控的邊緣。就在眼中只見絕望之際,突然想到,既然自知會不久於人世,一個抑壓多年的秘密亦將會跟隨自己而消失,我決定要趁臨終之前,將一直埋藏於心底的話說出來,不過,在這深宵時分,從何處找來一位聽眾?於是我立刻在網上搜尋,並依照號碼打了電話。
電話駁通後,一把親切而沉厚的聲音傳到耳邊,我已經按奈不住馬上哭出來,我一邊飲泣,一邊將自己難以啟齒的秘密,連同破碎的心境、磨人的病情、甚至與家人的疏離關係,都毫無保留地逐一傾訴。他一直耐心地聆聽,所講的話不多,但每句都能為我開解紓緩,他更堅持要等到我的淚停了,才會讓我掛線。當我平復下來,他便勸導我既然捱過一次又一次的手術,絕對不能就此放棄,並叮囑我要小心保重,好好休息。最後,還要我答應日後若遇上任何難關,都會再打電話給他。
全靠這位朋友讓我抒發困憂,自己的心結方可得以解開。在抹掉淚痕,收拾心情後,也就可以安枕入眠。第二天一覺醒來,望著牆上的鐘,秒針不停地打轉,提醒我要珍惜剩餘下來的每一秒。於是我拿起電腦,將從小在醫院內幻想出來的每段歷險寫下來。希望日後能將創作結集成書,籍著這些故事幫助其他患病兒童。
誰知原來只要一落筆,便一發不可收拾,整天都興奮地將一段段驚險旅程,用文字重現於電腦螢光幕上,連帶病痛也好像隨之而消失。直到臨睡前,忽然想起昨晚在電話中的對話,就立即致電給他。他聽到我這次打來是告訴他已經想通,便十分高興,更為我積極投入撰寫童話故事而鼓舞。大家說了一會後,我才知道他是在回家途中的公園內坐著傾談,耽誤了他的時間,實在感到不好意思。在掛線前,我強忍著眼淚,衷心地說出一句昨晚忘了說的話:「多謝你,Chris!」
完
歪歪說:締造一個人間樂園,是要靠每個人,以豁達包容的心一起攜手興建,這樣,樂園便會寬倘得容納到世上每一個人,那就人人都可以共同分享這個樂園。
我特別選來「天梯」一曲作總結,當中的兩位主角,因為不容於世的愛情,而要自鑿天梯,另闢理想樂園,相信這故事令不少人感動至眼濕;但是假若,兩人是一對同性戀人,大家會否同樣羨慕?媒體又會否讚揚?我很希望,答案就是被收錄在這現場版內的最後一句。
天梯 - C AllStar
作曲:賴映彤
填詞:鍾晴
如可 找個荒島
向未來避開生活中那些苦惱
如冬天欠電爐 雙手擁抱 可跟天對賭
無論有幾高 就如絕路
隔絕塵俗只想要跟你可終老
來跨出那地圖 不需好報 都只想你好
能共你 沿途來爬天梯 不用忌諱
中傷流言全悍衛
留住你 旁人如何話過不可一世
問我亦無愧 有你可失去我一切
幾多對 持續愛到幾多歲
當生命 仍能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裡 誰理登不登對
仍挽手歷盡在世間興衰
幾多對 能悟到幾多精髓 能撐 下去
竭力也要為愛盡瘁 抱緊一生未覺累
前方 仍然大霧
到懸崖或海邊也許永不知道
能相擁到白頭 一起偕老 不跟天鬥高
前面有幾高 一片荒土
每步隨著攀登叫雙手都粗糙
從崎嶇這路途 開墾給你 可走得更好
能共你 沿途來爬天梯 黑夜亦亮麗
於山頭同盟洪海中發誓
留住你 旁人如何 話過不可一世
問我亦無愧 有你可以 拆破這天際
幾多對 持續愛到幾多歲
當生命 仍能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裡 誰理登不登對
仍挽手歷盡在世間興衰
幾多對 能悟到幾多精髓 能撐 下去
竭力也要為愛盡瘁 抱緊一生未覺累
握著手 而幸福包圍泥牆簡陋
牽著走 懷著勇氣至愛得永久
幾多對 持續愛到幾多歲
不轟烈 如何做世界之最
千夫所指裡 誰理登不登對
仍挽手歷盡在世間興衰
幾多對 能悟到幾多精髓 能撐 下去
竭力也要為愛盡瘁 抱緊一生未覺累
幾多對 持續愛到幾多歲
當生命 仍能為你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