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牙膏

黑人牙膏

滿心怒火的克強，把門關上後，再難抑壓心中的憤怒，一手把枱上的雜物撥哂落地，順手將張枱翻埋，「砰呤嘭爛！」很電視劇的場面……

＊　＊　＊　＊　＊　＊

克強在中國大連出生，在大連藝術學院畢業。22歲的克強，主修後現代藝術畫，但這類畢業生，一係就好出名，成為中國第六代後現代畫家，一係就無工作等乞米。運氣差的克強，當然是後者。

克強在大連不能以畫畫為生，聽朋友說深圳收入高、機遇大，克強希望能在深圳闖出一片天。春節剛過，克強別過父母，就隻身南下，克強到燈紅酒綠的深圳找工作。

在深圳，骨場、野味店、卡拉OK就有，畫廊邊夠髮廊同酒廊多。克強每天流連各人才市場，還投寄了數十封求職信，仍然石沉大海。克強身上的人民幣已所剩無幾，再找不到工作，便要踎街乞食。

克強最後向現實低頭，乜工都肯做。三天後克強終於找到工作：在一間中港合資的工廠當文員。該工廠生產成衣配件。克強差點窮到要踎街，知道工作得來不易，他搏哂命起勁咁做，做事認真，早返遲走，絕不馬虎。

克強的拚搏工作態度，沒有白費。他終於被上司賞識，要調克強落香港辦公室工作。因為香港辦公室裡，唯一一個可以說流利普通話的員工剛辭職。在香港招聘的員工，應徵者講的普通話，仲差過鄭伊健的水準。香港的老板急需從深圳辦公室調一個大陸同事到香港當貨單的coordinator。

克強得到這機會，開心到不得了，有吐氣揚眉之感。下班後，他立即打長途電話向身在大連的父母報喜。父母也戥兒子高興。可以到香港工作，擴闊眼界，光宗耀祖。克強當晚，豪吃了一碗油雞飯，替自己慶祝。

香港辦公室替克強申請了工作簽證，克強終於乘火車來到五光十色的香港。他公司位於大埔工業邨，克強首先需要在公司附近，找地方租住，方便自己每天徒步上班下班，車錢都可以慳返。克強在一間村屋頂層租了一個200尺的天台屋居住。包租公包了一些簡單的傢具。

克強搬進天台屋時，發現屋內有兩大箱「黑人牙膏」，加埋都有幾百支。包租公說他一年前在電視遊戲節目中贏回來的禮物，但包租公唔鐘意黑人牙膏陣薄荷味太濃烈，一直丟棄在屋中。包租公說：「如果你鐘意，送俾你用。」包租公便把兩大箱黑人牙膏轉送給克強。

克強在香港的工資不高，但又面對昂貴的生活物價指數，捉胸見肘。真係要慳得一蚊得一蚊。結果生命力強、適應力高的克強，決定要盡量利用這幾百支的黑人牙膏。克強除了拿黑人牙膏來擦牙之外，還把黑人牙膏當作洗頭水、護髮素、洗手液、沐浴露、洗衣粉、柔順劑、洗潔精、滴露、潔廁粉、漂白劑……從中慳返唔少錢。

克強到香港辦公室工作，香港同事唔多唔少對大陸人都帶有歧視及排擠的心態。因為克強全身由頭到腳都用黑人牙膏，散發出一身強烈的黑人牙膏薄荷香味。香港同事背後笑克強是「黑人牙膏代言人」。克強是大連人（Dalian），同事背後都叫克強的花名做Darlie（黑人牙膏）。克強為了慳錢，午間一人留在辦公室吃杯麵或麵包，一人返工吃飯，又無錢跟同事去消遣玩樂，所以不能融入香港同事的圈子。

加上克強的拚搏工作態度，更惹起本地同事之反感：「嘩！使唔使咁搏呀？」、「搏乜呀？」在一班懶人眼中，勤奮的克強，立即成了公敵。克強一出現，拉高條curve，特顯了其他同事們是如何懶散。同事們密謀，將克強除之而後快。

某天早上，香港辦公室的嚴經理，早上回到他房間，發現他那支金筆不翼而飛，而房內有一陣黑人牙膏的香味，嚴經理立即找人事部經理和「實Q」，來到克強的辦公桌，在抽屜找回嚴經理那支金筆。很明顯，這一定是「老屈」。

今天晨咁早，同事們先入嚴經理房間，偷了金筆、把黑人牙膏塗在紙上，放在冷氣出風口吹一陣，趁克強去洗手間，把金筆放進克強抽屜，插贓嫁禍。

克強知道被人加害，但人贓並獲，百詞莫辯。人事部經理決定解僱克強。同事們在背後偷偷恥笑鼓掌。今次奸人得勝。克強慘被屈，十分憤怒。自問對公司盡心盡力，竟然換來如此慘淡下場。但克強都無反抗，默然接受被炒命運，可能因為大陸人慣了面對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有公理都不能反敗為勝，唯有自嘆倒楣。

克強在「實Q」面前執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離開了公司。回到200尺房間，他把門關上後，滿心怒火的克強，再難抑壓心中的憤怒，一手把枱上的雜物撥哂落地，順手將張枱翻埋，「砰呤嘭爛！」掩面痛哭，想起大連的父母，辜負了他們的期望。克強很快便需要返回大連，如何跟父母交待呢？

克強越想越激動，因為黑人牙膏陣味累到自己被炒。他想把幾百支黑人牙膏立即丟去垃圾站，藉以洩憤。當克強搬了一箱黑人牙膏去到村口的垃圾站時，發現有幾塊大木板和幾罐油漆連油掃，應該是有裝修工人完成工程後棄掉。克強突然想起美術學院的開心日子，立即拿起油掃，木板當畫板，在上畫板飛馳。他的現代畫，終於在南方首次出現，斑斕的色彩表達出他心中那團怒火，更把黑人牙膏擠出，撥向畫上，製造詭異的白色圖案。

克強很久沒有這麼盡情發洩過，那團怒火提升了他的畫藝境界。沒有這趟人生挫折，他的畫只停留在學院派水準。如今克強的辛辣畫風，終於被殘酷的生活磨練出來，修成正果。

克強完成那幾幅即興創作後，跪在地上喘氣。背後傳來鼓掌聲音，克強回頭一望，一個50歲的長髮鬍鬚佬正在鼓掌。

鬍鬚佬經營賣畫生意，中環設有畫廊，專做有錢人生意。他剛駕車來這圍村探訪一位畫家朋友，原來克強隔壁那座村屋，有一間畫室，住有一畫家。鬍鬚佬路經垃圾站時被克強忘我的表演所吸引著，之後的事情不用多講，兩人一見如故，鬍鬚佬成為克強的伯樂。

＊　＊　＊　＊　＊　＊

克強在深圳租了一單位開畫室，進行創作。鬍鬚佬在客人面前market克強是中國第六代後現代畫壇新彗星。鬍鬚佬在香港賣克強的畫，有好反應，街外錢大家搵。

春節又到，克強回大連探親，總算是衣錦榮歸，有面目見江東父老。打響了名堂，總好過做死一世文員。

克強的父母和親友，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等待克強的火車。父母手中拿著劍蘭花，熱烈歡迎克強回來，他們一家人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

完

後記
奇斯洛夫斯基 (Krzysztof Kieslowski) 1941-1996，我於1990年在大華戲院，第一次看他的《殺誡》和《情誡》。之後追看他以前的作品。奇斯洛夫斯基完成《藍白紅三部曲》(1993-94)後，心臟病發，於波蘭逝世，享年五十四。
我的拙作《紅黃藍白黑五部曲》是向大師遙遙膜拜。

最後，要多謝Denzel借出十張靚相，令本部落生色不少。

　＊　＊　＊

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

天黑黑 - 孫燕姿
作詞：廖瑩如&April　
作曲：李偲菘　

我的小時候　吵鬧任性的時候　
我的外婆　總會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後　老老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　好像這樣唱的
天黑黑　欲落雨　天黑黑　黑黑

離開小時候　有了自己的生活　
新鮮的歌　新鮮的念頭
任性和衝動　無法控制的時候　
我忘記　還有這樣的歌
天黑黑　欲落雨　天黑黑　黑黑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　
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橫衝直撞　被誤解被騙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　總有殘缺
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　
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愛總是讓人哭　讓人覺得不滿足　
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　好孤獨

天黑的時候　我又想起那首歌　
突然期待　下起安靜的雨
原來外婆的道理　早就唱給我聽　
下起雨　也要勇敢前進
我相信　一切都會平息　
我現在　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　欲落雨　天黑黑　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