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眼淚

阿輝躺在政府醫院的病床上，他今早返工出門口時，意外碌落樓梯，跌斷了韌帶，右腳打了石膏，動彈不得。望著天花板發呆，心深不惹。

25歲的的阿輝，是林憶蓮的超級歌迷。他十分激氣，因為今晚是林憶蓮在紅館舉行演唱會的最後一場。阿輝千辛萬苦撲到張飛，竟然因為自己跌斷腳而未能出席今晚演唱會，欣賞林憶蓮的歌聲風姿，那份憤怒和無奈，可想而知。

因為今天醫院很多病人，外科病房的床位爆咗，阿輝被安排到其他病房留院觀察。小睡後，阿輝被涷醒了，他渾身起哂雞皮。原來天花板的冷氣機風口對正自己頭頂，係咁吹、係咁吹，吹到阿輝又凍又頭痛。

平日怕同人溝通講嘢，連嗌小巴司機「前面有落！」的勇氣都沒有的阿輝，今天唔知黐咗邊條線，（應該因為睇唔到林憶蓮演唱會，心情暴躁起來）老羞成怒，借啲咦發脾氣。阿輝叫護士埋嚟，投訴要將冷氣調細啲。護士說考慮到保持室內空氣衛生問題，不能把冷氣調細。

阿輝的要求被拒，忽然上咗身咁，大吵大嚷！四周床位病人立即望過來。這間政府醫院因為忽略病人需要而剛發生了醫療事故，院方出了內部指引，要護士盡量滿足病人需要，提高醫院的親切形象。護士應承叫技術人員上嚟睇睇個冷氣風口。阿輝做出一個懶得戚的勝利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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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一名中年技術員來到阿輝的病床，回覆阿輝：「先生，整細啲冷氣就唔得嘞，不如我幫你將冷氣啲出風葉閂哂佢啦。」阿輝點頭，師傅爬梯把阿輝頭頂那個冷氣出風口閉上。阿輝立即感到舒服點，頭頂不再涼浸浸。向技術員講聲「唔該」後，剛剛5點，正是醫院派晚飯的時候。

平時對食物無要求的阿輝，覺得醫院的飯餸唔錯喎，吃得津津有味。這時他才發覺鄰床的年青男病人，成日都未醒過。這名25歲的男病人叫「唐偉民」，數日前遇上意外，仍然昏迷不醒。

晚飯後，阿姐收拾碗筷後，快將6時，即是病人家屬的探望時間。阿輝沒有家人或朋友來探望，唯有自顧自地玩電話。

6時許，一名50歲中年男人來探望「唐偉民」，是他的爸爸。唐爸爸早年爛賭，輸哂副世家都仲要賭，太太以死相諫，自殺過身。當時只得12歲的唐偉民，從此非常憎恨父親，偉民搬到女家親戚投靠，此生不會原諒父親的惡行。

及後父親雖然成功戒賭，找到一份工作，在中學當校工。但唐偉民堅持斷絕父子關係，13年來逃避見父親。只得一子的唐爸爸，沒有再婚，他餘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可以獲得兒子的原諒。

當唐爸爸知道兒子昏迷後，每天放工後都趕來醫院探望，希望兒子一旦甦醒，見到父親在旁守候，會回心轉意，原諒自己。可惜兒子仍然是動也不動。

父親聽醫生忠鞠，在偉民耳邊講多些往日軼事，希望可以剌激到病人，有助他甦醒。數日來，父親坐在床邊，細細聲由6時講到8時，講足兩小時。當探望時間結束時，父親才筋疲力盡地離開，相信奇跡會發生在兒子的身上。

這晚，父親又坐在床邊，在偉民耳邊講到13年前，因為父親想盡快改善家庭生活水準，聽損友唆罷下去賭錢，以小博大，結果越賭越深，最後搞到家破人亡。父親向兒子真誠地道歉。

怎料父親道歉完，偉民的右眼角流出一滴眼淚，父親終於等到奇跡發生了！這時，偉民的左眼角又流出另一滴眼淚。畫面如同電視劇《流氓大亨》的大結局，鄭裕玲昏迷中，給萬梓良感動到流出那滴淚，一樣晶瑩通透。父親雙眼發光，興奮大叫：「醫生！我 個 仔 醒 返 啦！」

護士立即call醫生到來，上前檢查。可惜偉民沒有甦醒的跡象，不過父親仍然高興到不得了。院方叫唐老爸先回家休息，如有進一步消息，會馬上通知唐先生。唐先生帶著希望，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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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七時，阿輝在睡夢中被嘈雜聲弄醒，原來唐偉民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醫護人員們在床邊進行搶救，可惜搶救無效，返魂乏術。醫生替唐偉民宣佈死亡時間。

唐爸爸接到噩耗，立即趕到醫院，抱頭痛哭。點解個仔尋晚病情好轉，今朝早上咁快就去咗？不能接受事實。但有一點值得欣慰的，就是兒子臨終前終於肯原諒父親，接受了父親的道歉。父親可以減輕半生的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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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偉民被運去了停屍間，騰空的病床又被另一病人佔用。那新來男病人瞓了一陣，向護士投訴：「我頭頂個冷氣出風口滴水呀。」

原來昨天阿輝要求把自己頭頂冷氣出風口閂後，冷氣全部谷哂去旁邊的出風口，冷空氣在窗葉凝結成「倒汗水」，滴落床上。

換句話說，昨晚唐偉民眼角那滴淚，原來只是冷氣機滴落嚟的「倒汗水」，咁啱滴中唐偉民的右眼角。

阿輝昨天一時「發掹憎」，令到冷氣谷哂去旁邊的出風口，再製造成假眼淚，讓唐爸爸獲得心靈上的救贖。平日無乜貢獻的宅男阿輝，今次就無心幫助一個陌生人，讓他在餘生承受少一點內疚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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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偉民的喪禮由父親一手辦理。頭七那一晚，唐偉民出現在父親的夢境中。夢裡，兒子接受了父親的道歉，跟父親冰釋前嫌。偉民拜別父親後，笑著跟媽媽離開了。

原來那一晚，偉民右眼角的淚水，的而且確是冷氣機水滴。但偉民左眼角的眼淚，就千真萬確的是他聽到父親道歉聲音後，由淚線汾泌出來的眼淚。偉民真的在臨終前原諒了父親，感動地流下他這生中最後一滴眼淚。

幸福不是必然。原諒別人和獲得別人原諒，同樣都是難能可貴。

完

二少爺說︰「哭」是個象形文字，兩眼下一滴淚，活像一個喊樣。